不缺水了

路过的你只看到烟

【so】黄色大门

刚好1w字,BGM就用黄色大门吧。

讲真,前半部分我很早就写完了,但是一直没有发,因为我开始是不想发这个故事的。想了想既然写了,就让它得以见天日吧…… 

……




1.

他们第一次接吻就在这个小小的海洋公园里。

 

大野智穿着深蓝色的围裙,踩着胶鞋,满身都是海水的味道。樱井翔在唇齿相接的时候偷偷睁了眼睛,看见大野智纤长的睫毛紧张地微微发抖,脸蛋通红。阳光透过他们头顶上宽敞的蓝色塑料棚,让他的面孔在冷色调的光影里有些失真。

樱井翔忍不住向前倾,紧紧搂住了他不算宽厚的肩膀。大野智身上湿漉漉的,水浸湿了他的西裤,但是他一点儿都不在乎,反而把手臂收得更紧。

恰好,海豚从水底跃出来,在空中发出一声愉悦的叫声,再落回水里。咸水溅了他俩一身,大野智忍不住笑了起来,结果咬到了樱井翔的舌头。

 

“抱歉……”他捂住嘴,眯着眼睛笑得停不下来。伸手拍掉樱井翔头发上的水珠,他又慢吞吞凑上去,在他嘴唇上舔了一口,“刚刚不是故意咬小翔的——”

 

 

 

 

2.

樱井翔站在这个简陋的入口前,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去。

 

他偶然得知原来在自己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海洋公园。有多小呢?据说也就隔壁那条街上的幼儿园那么大。也难怪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还听说,至今开放了快二十年了,好像还有海豚表演。不过他从来对这种小朋友喜欢的东西不感兴趣。

 

那一天恰逢他重感冒,被榨干的海绵才勉勉强强挤出一滴病假时间,给了他烦闷工作中难得的喘息。他在床上昏睡了一整天,只觉得更加没精打采——夏天生病就是痛苦,不敢打开冷气,但是要是离开空调间,又会被高温折磨得不成人形。

最后他终于不愿意继续在病榻上期期艾艾,随便往身上套了件T恤短裤,出门了。

乌烟瘴气的市区没有哪里能让他闲逛,樱井翔突然想到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海洋公园。

 

 

跟着手机七弯八拐地走到那里的时候,他大失所望。

与其说是海洋公园,不如说就是一个荒废的室内水池吧。建筑不大,两层楼的高度,横竖不如小学的200米操场一半大;墙壁原本应该是画了些童趣的图案,但是一看就知道年久失修,图画早就面目全非,爬了一些苔藓也爬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涂鸦;顶上蓝色的塑料棚脏兮兮的,好像也有些破了。

黄色大门掩着,虚挂着一个又大又老旧的锁,看不见里面是怎么样的,但樱井翔已经兴趣全无——别说海豚表演了,这里头估计连个人都没有,哪儿来的海豚呐。

 

他有些泄气,本来燥热的心情因此更加沉闷了。但好歹也走到了这里,怎么说也乘乘凉再走……

蓝色的建筑和里面湿润的水汽让这里很凉爽,樱井翔抱着胳膊在那破破烂烂的大门前面坐下了,打算歇一会儿就回去,路过711的时候顺便给自己买一份便当。

 

 

“您好……”他背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系着围裙穿着白色长袖体恤的大野智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一股来自门里的凉爽气息跟着溜出来,灌到樱井翔身上。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儿还真有人值守,立刻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我只是散步路过而已……抱歉抱歉,现在就离开。”

男人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尴尬,自顾自解开了门上的锁。

 

“如果不忙的话,不如来看一场海豚表演吧?”

他使劲儿把黄色的大门拉开:“反正也不要钱,不看白不看嘛。”

 

 

 

-

海洋馆里真的有一只海豚,虽然只有一只。名字是大野智取的,叫做“海豚”。

 

“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就好了。”

大野智随手招呼他。樱井翔环视一周,有点无语——地方是挺大,也空旷,但完好的座椅没剩下几个。他勉强在靠近前排的地方找了个干净塑料凳坐下了。

他抬头,看到大野智已经踩进了水池里,跟那头叫做“海豚”的宽吻海豚嘻闹了起来。海豚尖锐的叫声和扑腾的水声在空荡荡的建筑里回荡。

 

……海豚表演啊。

他突然有些怀念,上一次坐在这样的小剧场里还是好多年前他带着读国小的弟弟一起去的。但是那个剧场太热闹了,里面人头攒动,全是小孩子的尖叫声,他们也没有坐到一个很好的位置,表演的全程,只有在海豚跃到最高点的时候,他才能穿过一层一层的人浪看见一点儿海豚的影子。那次记忆也就这样浑浑噩噩,在尖叫声中结束了。


樱井翔的视线扫过潜进水里的“海豚”,神使鬼差地问:“可以开始了吗?”

 

大野智笑了,左手放进嘴里打了个哨儿,另一只手往水里丢了两条鱼:“那就开始咯?”

这话不知道是跟樱井翔说的还是跟“海豚”说的,前者不知道该怎么应他,后者则欢快的在水面上一跃,游到了大野智身边来。

小小的海洋馆里吹着一阵阵仿佛从海里刮来的风,加了蓝色滤镜的阳光相当温柔。

 

 

那是樱井翔一生中为数不多的,也是观看的最认真的一场海豚表演。

 

 

 

 

3.

樱井翔第二天就重新回去工作了。

依照他往常工作狂人的秉性,即使是在告病亚健康状态下也丝毫不懈怠。这一次他却难得在盯着让人头昏脑胀的密密麻麻的公文时,觉得有些疲倦。

是夏天的热感冒太威猛了吗……

他闭上眼睛揉揉太阳穴,比起办公室硬邦邦的冷气,更怀念昨天海水边的自然风。

 

他挺想把昨天“传奇”的经历跟谁分享一下,可是“去看了一场小得不能再小的海豚表演”似乎不太适合跟同事讲,思来想去也没有跟谁说出来。最后还是耐不住这种心情,给自己的妹妹发了一条简讯——

【:昨天去了公寓不远的那个小海洋馆,真的有海豚呢。虽然只有一只。看了海豚表演。】

【:……吓,哥哥去看了海豚表演啊??】

是哦。樱井翔回她。

他关掉手机页面,重新翻开了文件。硬邦邦的冷气还是吹得他不舒坦,樱井翔心情却好了一些——他想起那个在水里打着哨子的男人和海豚嬉戏的场景——果然动物比较治愈人心吗?

 

 

-

他周末的时候又光顾了那个小小的海洋馆。

 

站在门口时听到了里面大野智的哨声和小孩子的笑声。

 

他好奇地拉开黄色的大门,正好看见“海豚”——从水中一跃而起,在空中翻腾两周半,吞掉了掉落下来的两条鱼,再重新拱成优美的月牙形,滑进了水里。坐在第一排的几个小孩子于是相当热情的鼓起掌欢呼起来,大野智打了个呼哨,“海豚”就配合地跟着一声叫。

表演结束,浑身湿透了的男人一下子收敛了刚刚神气的模样。两个小姑娘去拉他的手,他摸着鼻子嘿嘿笑起来,狼狈地漟过水池。

他的余光忽然扫过了门口的樱井翔,眼神先是惊愕,随即立刻亮了起来——

 

“啊——翔君——”

 

 

 

-

“因为这里不收钱嘛,”大野智挽起衬衫袖子,又捋了捋湿透的头发,“偶尔会有小朋友来。是不是很可爱?”

那几个小学生蹲在水池边摸海豚,大野智特地叮嘱过了不准他们给“海豚”喂别的东西吃。他和樱井翔就远远地坐在最高的那级椅子上,脑袋几乎要蹭到蓝色的塑料棚。

 

“我上一次就挺想问了,”樱井翔吸了吸鼻子,严重堵塞的鼻腔勉强闻出海水的味道,“不收钱的话,大野桑怎么生活啊?”

大野智诧异地挑了挑眉毛,“啊……这个啊。就算收钱,这个样子的海洋馆也赚不了钱吧?还不够给‘海豚’买鱼吃呢。并不是在靠‘海豚’为生,其实我有在干别的工作养着‘海豚’和海洋馆。”

……樱井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这么明显,他早该想到的……他一拍脑门儿,心想也许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原来这里也是个挺大的海洋的,不过是很多年前了,该拆的地方都已经拆迁了。当时的那些动物也只剩下‘海豚’,我实在舍不得让她孤零零的没有去处,干脆把这里租下来。怎么说,也要陪她到自然老死吧,一个人太可怜了点……”男人撑在栏杆上,痴迷地看着水池里的宽吻海豚,眼神无比温柔,翘起的眼尾像是有海水荡漾,“说来对不住她。原来她是有个很洋气的名字的,但是那几个英文字母我确实记不住,想着干脆就叫‘海豚’得了……”

他说着轻轻对着左手一吹,哨声在海洋馆里游荡了一圈儿,得到‘海豚’姑娘的一声回应。

 

“看起来她一点儿都不嫌弃这个名字。”

大野智点点头:“那肯定呐!敢嫌弃就不给鱼吃——”

“嗤——什么啊——威胁人家——”

 

 

 

-

换了身干净衣服,脱了围裙和雨靴,大野智领着樱井翔和几个小朋友走出黄色大门。落锁之前他冲门里的‘海豚’啧啧舌头:“乖哦,好好睡觉,明天再来陪你——”

小孩子又开始吵着要吃冰淇淋,大野智无可奈何,又带着吵闹的童子军浩浩荡荡地前往儿童公园。

 

“不但要养小动物,还要讨小鬼头开心,”大野智把草莓味儿冰淇淋递给樱井翔,半真半假的抱怨,“这日子真难过。”

“办公室里的日子才难过呢。”

樱井翔愉快地吃着他向来少吃的甜食,丝毫不在意尝起来掺了水的冰淇淋里有淡淡的香精味。

公园里遛狗的声音、孩子跑动的声音,还有不同的人交谈的声音,都被几阵夏天燥热的风吹模糊了。太阳早就落了山,但是天很亮,发着橙黄色的光,天上还有火烧云,亮蹭蹭的好几片。

他们卑鄙地抢占了娃娃坐的摇摇椅,樱井翔骑着青蛙,大野智骑着黄鸭子,两个人懒洋洋地栽在摇椅上慢吞吞地晃。

樱井翔觉得偶尔这样的日子让人舒坦。

 

“也是。”大野智说,“翔君工作很忙吧。”

他偏着头,想了想:“那有空就来吧,也来海洋馆里陪陪我和‘海豚’呀……吹吹带着咸味儿的风,有助于缓解压力哦。”

“……好啊。”

樱井翔回答得不假思索。他闭上眼睛,想多享受几分钟儿童公园的暖意。

“对了,最近少吹冷气吧。”黄鸭子上的人突然又说,“不然感冒一直好不了呢……”

 

 

 

 

4.

樱井翔果然开始时常光顾海洋馆。

“海豚”姑娘也慢慢跟他熟识了,每次他来的时候总会叫个好几声表达一下激动的心情。

“小色胚子,这么快就被帅哥征服了,”大野智嫌她不争气,“大家闺秀就不能矜持一点吗?”

“爱美之心海豚皆有之。”樱井翔不要脸的耸耸肩。

 

 

今年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场秋雨一场寒,一连下了好几场雨,樱井翔再去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厚外套和帽衫。

他轻车熟路的推门进去,正巧看见大野智被“海豚”赖在水里起不来,整个海洋馆里都是他的笑声和水声。他正觉得这个场景温馨,又忽然意识到什么,飞快冲过去把人从水里拉了起来:

“嘿,我说,想被冷死吗?”

“啊?”大野智晃了几下,随即明白了樱井翔的意思,“又不是女人那么娇弱,没那么体弱多病……阿嚏——!”他本来鼓着脸蛋,语气挺铿锵有力,但一个接踵而至的喷嚏马上扎破了他的气势汹汹。

樱井翔也散了架势,笑着把他拉上岸:“好了好了,去给我把衣服换了。”

“海豚”跟着叫了一声,像是在给樱井翔帮腔。大野智不客气地回头给她比了个鬼脸:“还吵呢你!我可就是因为你挨骂的——”结果那厮儿在水里扑腾得更欢了。

他正要再跟他的海豚理论两句,樱井翔果断掰过他的肩膀,要在他打下一个喷嚏之前给他换上干净衣服,吹干乱七八糟的头发。

 

 

 

-

大野智脚下堆着好几个油漆桶,白色帆布鞋早就沾满了颜色。他举着刷子擦了一把脸,招呼刚刚到的樱井翔来帮忙。

“你要把外墙重新漆过吗?”

他点点头:“前几天老下雨,就一直没动手,趁着天晴赶快弄完吧。”

樱井翔惊讶地看着一半已经完成的外墙,新的油漆覆盖了之前乱糟糟的涂鸦,一片崭新的水蓝色让人看着心痒。他还在上面画了海豚和鲸鱼,看上去很可爱。

“智君原来这么会画画啊。”

“没跟你讲过?我和‘海豚’可是靠这个吃饭呐。”他举起手里的刷子和画笔,不小心蹭了自己一脸蓝色油漆,浑然不知,“现在就剩大门没弄了。”

 

原来的鹅黄色大门是最陈旧的一件儿设施,已经掉了不少漆了,露出金属的地方也锈迹斑驳。门上的锁早就失灵,现在的锁是大野智接管不久后重新配上的。原来的墙壁是白色,樱井翔如何都想象不出为什么会弄一扇颜色那么跳脱的黄色大门。

 

“要漆成什么颜色?”

“就黄色吧。”大野智打开了新的一桶油漆,“黄色就行了。‘海豚’最喜欢这扇门了。以前,海洋馆的配件老是在换,只有这扇门一直没动过。海豚也是念旧情的动物,就当给她留个念想。”

他敲掉了留在门上的一层老漆,重新上起了新漆。

“说起来,智君为什么要翻修这里?”
门的高处大野智踮起脚也涂不到了,樱井翔顺势握住他的手腕接过他的刷子,踩上凳子往上继续刷着颜色。

“环境对于海豚来讲是很重要的。”他看了一眼自己拨水玩儿的“海豚”,语气带上了点惋惜,“海豚是种很害怕孤独的动物呀,驯养的海豚总有接近一半死于独居的抑郁……但是没有办法,‘海豚’已经没有同伴了,所以我尽量在这里陪她。她也看得懂环境,每天周围都破破烂烂的话心里也会不高兴的。所以我想,改变一下环境也会好一些。”

 

这样啊……

大野智看“海豚”的眼神一直很温柔。一开始樱井翔只敬佩,现在他有点对这种纤细的感情痴恋着迷。

这个永远都佝着背的男人总是软绵绵的,拗不过国小一年级的孩子,次次给他们买冰淇淋吃。他喜欢穿着又大又宽的围裙站在水里陪宽吻海豚玩,围裙兜里塞满活鱼,样子可爱又笨拙。

刮风下雨晴空烈日,他的海洋馆和他的海豚永远在这里等他来陪伴。

黄色大门里关着的尽是这个人的温柔了。

 

大野智在新漆好的大门上画了一条蓝色的小鱼。

“翔君也来画个什么吧?”

“我?不……还是算了。我的画技可能有毒……”

他不由分说把画笔塞到樱井翔手上,樱井画伯只好硬着头皮往面糊:“我只会画这个了……”

大野智抱着胳膊,抬了抬眉毛:“为什么要在海洋馆画一只狗?”

“这是一只猫……”

“……”

“……”

短暂的沉默后,大野智捂着脸蹲下了,肩膀抖动的频率出卖了他。

 

 

管他的。是猫是狗重要吗?

 

樱井翔蓐了一把大野智的头发,推开崭崭新的黄色大门,一阵咸味儿的风就迎面拂过来。他隔着老远,学着大野智冲“海豚”姑娘打了个呼哨:“美女,喜不喜欢新墙纸?”

海豚也隔着老远冲他拨了拨水,起跳空中翻腾转体三周半回旋落水,水花压得非常漂亮。

“喜欢的话,每天要开心一点啊——”

 

 

 

 

5.

“樱井君,好像快一整年没有留下来加班了吧?”上司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岔了这么一句,“以前可像是快住进办公室了。”

“是啊……请别误会,我可没有在偷懒啊。”

“倒不是这个意思。我还真希望你学会自己休息,会社的台柱子倒了可不好办。”上司是一手把樱井带出来的老大哥,确实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

他凑近樱井翔,打量了一下,又阴悄悄地小声问道:“我说,你小子,不是谈恋爱了吧?对象是个怎么样的人?”

樱井翔差点把茶喷出来,猛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喂喂,别乱讲啊您!”

“我看像啊。”上司暧昧地眨眨眼睛,“不过要对不住你女朋友了,公司要把你外派到美国小半年……但是你放心啊,回来就给你休个长假……”

“好好好。也别对不起我莫须有的女朋友了,先批假再说吧。”樱井翔苦笑着摇摇头。

 

 

-

“五个月吗?美国啊。”大野智瘪着个嘴,看起来心情不大好,“恩……我去纽约钓过鱼。你知道吗,那一种室内的钓鱼场。想钓什么鱼就到对应的水厢里,一钓一个准,实在没意思。”

“不知道呢……到时候去找找看,有这种地方啊。”

大野智胡乱点点头,又说:“五个月的话,启不是你要在美国过新年了?”——去年的新年樱井翔是跟大野智和“海豚”一起过的,大野智不知道怎么接了防水电路,两人一海豚在海洋馆里看完了红白歌会,大野智喜欢的那一组输了,他还郁闷了好一阵子。

说到这里他也有点失落:“是啊,也是没办法了……在那边工作也不轻松,美国佬可是相当难缠的。”

“翔君的英语很好吧?教教我呢,我好像老是把卷舌音乱发……”

“我不行啦,基本能工作交流而已,日本人的英语哪儿能好到哪里去。”

 

他们坐在海洋馆最高的那级板凳上,高高的俯瞰整个环形的小剧场,头顶上就是蓝色的塑料棚——棚子也在不久前被他们一起清洗干净了,现在看上去漂亮了不少——

大野智晃着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樱井翔说话。

他的思绪好像没太在这里,或者没全部在这里。也可能是午后这个时间让他犯困,说话也嚅喏些。

 

樱井翔盯着大野智的侧脸——男人长了非常好看的鼻子,鼻梁笔挺。这段时间他要比去年瘦一些了,说话的时候咬肌好看得很突出。眼尾像是勾了一条鱼尾,带着他一如既往温柔的目光。

他很想现在就对他告白——他的眼神让樱井翔直咽口水,喜欢的心情快要被他的温柔溺死,回光返照一样拼命挣扎膨胀起来。

好像冥冥之中这个时候又不该坦露心迹。

 

“什么时候走呢?”

“下个星期,所以下星期周末不能过来了。”

“这样啊……”

 

他们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要快点回来哦。”大野智眯了眯眼睛,目光扫过樱井翔,又扫向脚下的大水池,“不要让我和‘海豚’寂寞太久了。”

樱井翔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干涩涩的声带努力地做出承诺:“……好。”

男人举起左手,吹了个响亮的哨子,在水池里漂着午睡海豚扑着水醒过来,悠悠的用高音频回应着他。

“跟你翔哥哥说拜拜,”大野智大声说,“要五个月之后才能见面了哦!”

“海豚”摆着鳍,叫着游了好几圈,焦躁的样子像是真的听懂了大野智说的话,舍不得樱井翔离开她五个月一样。

“回来休小长假就能天天来陪你们啦——”他故意说得很大声,好像要说给海豚姑娘听,却偷瞄着大野智的表情——他瞄到了,大野智的眼睛悄悄闪了闪。

 

 

 

 

6.

纽约没有海。

樱井翔倒也没去找大野智所说的“室内钓鱼场”,他本来就不怎么对钓鱼感兴趣。

 

一年多,他还真被大野智调整了工作作息,一时半会儿没能习惯高强度的工作。后来发现就算身心疲惫时,纽约也没有什么可消遣的地方。美国同事只会带他去音乐声大到脑仁炸裂的酒吧,给他点一杯高浓度酒精饮料。

他偶尔会掐着时差,半夜给在白天的大野智打电话,但是不频繁——对方电话里的声音总像是刚睡醒,迷迷糊糊,是他一贯懒洋洋的作风。虽然治愈人心,但是每次听了都会涌起一股放松的倦怠感,多么容易让人消极怠工。

 

“海风真的能缓解压力啊。”他抱怨。

“怎么?很累了?”大野智在太平洋的另一端哼哼,“你等着,我让‘海豚’叫一声给你听听。她可想你了,昨天星期六,兴奋得很,等着你。跟她讲你不会来了,她丫抽了我一身水呢……”

他很快就听到几声海豚的高音频叫声。

闭着眼睛就能想到海洋馆蓝色的墙壁,好像伸手就能摸到“海豚”光滑的背脊。大野智的哨子就在耳边响,推开黄色大门,他就穿着大围裙踩在水里,回头递过来一个海风味儿的眼神。

“翔君那边是半夜吧?”大野智的声音有点喘,一听就知道才跟海豚闹完,“每天还要工作呢,快点睡觉了。”

“你也快点去睡。”樱井翔揉揉太阳穴,“我是掐着你准备睡午觉的时间打来的。这样挂断电话就能在世界两端同时入睡了……我是不是挺无聊的?”

“真恶心——”大野智笑着掐了通话。

 

 

-

跨年的那一天,樱井翔还在公司加班。

好在他们的办公楼正对着纽约时代广场,多多少少能沾点儿喜庆的氛围。
脚下的人潮带着一种温暖的热情聚集在硕大的电子屏幕下方,一起倒计时,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樱井翔忍不住掏出手机,把最后几秒录了下来。他在倒计时到0的时候低声说着新年快乐,又突然想到日本的时间比纽约早好几个小时,无奈又多说了一句“但是你和‘海豚’的新年已经开始了,迟到了一点,别怪罪我啊……”。

 

他点开邮件准备把视频发过去,才发现大野智原来也给他发来了信息,附件有一张照片,是他拍的小朋友和“海豚”的合照。他说,常来的那两个小姑娘,下学期就升国中了,要住进学校里,所以以后没有时间来看海豚,很难过呢,所以专门在放春假的时候来看她。

他在回信栏里写“先替我恭喜她们俩了。其次,让‘海豚’别伤心啊。”

想了想,他又删掉后一句,改成了“其次,你可别太伤心啊。”

 

然后连着纽约跨年的几秒钟,一起发送了过去。

 

 

 

-

不那么忙的时候他去了一次纽约博物馆,里面有专门介绍海洋生物的场所。

里面介绍的宽吻海豚长得都和大野智的“海豚”姑娘宛若同胞姐弟,让樱井翔唏嘘不已。

 

据说海豚的智商仅次于人类。这样说来她就是一种感情纤细的动物了吧?

樱井翔想起总是和大野智俩翻天覆地的“海豚”。她果真像大野智养的闺女,并且还处在青春叛逆期,隔三差五就跟家长闹小脾气。

今天的鱼怎么不够大只呀?水池的净水设备噪声好大,是不是该换了呀?大野智你丫又跑去跟樱井翔说话了,心里还有没有我啦?

 

她要是拿水泼大野智,大野智就不给她鱼吃。

他俩真是绝配。

 

 

 

 

 

7.

樱井翔一下飞机就打车往市区跑,家也没回,提着行李抱着文件,风尘仆仆地在下午十五点二十五分,赶到了小小的海洋馆门口。

小半年不见,颇有一种小别胜新婚的感慨。外墙大概是又被大野智刷过一次了,墙面上多了些珊瑚水草,颜色更漂亮了些。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一路赶过来,真的站到这儿的时候又突然怂了。

这也怪不得他。

这扇黄色的门里关了很多东西——有他在纽约梦寐以求的有咸味儿的风,有夏天不想吹硬邦邦的冷气时凉快的水汽,有孩子,有冰淇淋,有儿童公园暖洋洋的日落,有海豚。

黄色大门里就是他的梦中情人。

 

to be or not to be?

他迟疑地望着门——却看到它突然打开了。

大野智站在门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樱井先生,我说你行不行啊?”

 

樱井翔你个垃圾。他心头骂了自己一句,两步跨上去,就把大野智推进了黄色的门里。

——大野智穿着深蓝色的围裙,踩着胶鞋,满身都是海水的味道。而樱井翔在唇齿相接的时候偷偷睁了眼睛,看见大野智纤长的睫毛紧张地微微发抖,脸蛋通红。阳光透过他们头顶上宽敞的蓝色塑料棚,让他的面孔在冷色调的光影里有些失真。

樱井翔忍不住向前倾,紧紧搂住了他不算宽厚的肩膀。大野智身上湿漉漉的,水浸湿了他的西裤,但是他一点儿都不在乎,反而把手臂收得更紧。

恰好,海豚从水底跃出来,在空中发出一声愉悦的叫声,再落回水里。咸水溅了他俩一身,大野智忍不住笑了起来,结果咬到了樱井翔的舌头。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接吻。

就在这个小小的海洋馆里。

 

 

 

 

8.

樱井翔如愿以偿的休了他的长假,几乎每天和大野智泡在海洋馆里,陪“海豚”姑娘。

他有时会觉得人世间最美好的搭配应该就是两个人,一只海豚。

他们可以把小电视搬到水池边,每年一起看红白歌会。大野智最近喜欢上了给“海豚”姑娘录视频,可是青春叛逆期的孩子嘛,不喜欢家长给她拍照,已经把大野智的手机拍进水里两三回了。

吹咸味儿自然风的日子樱井翔再过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都不会腻。

 

 

 

 

9.

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到十年二十年那么长久。

 

大野智突然说过两年就不会继续租小海洋馆了。

“为什么?”樱井翔吓了一跳,“那海豚怎么办?”

“海豚”正顺着他的手背慢慢游过去,轻轻叫了一声,好像也很困惑。

 

大野智叹了口气:“翔君,我陪了她16年了。她已经跳不动了哦。”

 

 

-

“海豚”姑娘确实跳不动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游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少。

以前她好像不多闹大野智一会儿就过不去,现在确实安份了许多。晴天的时候大野智就把水池上方的塑料棚收起来,让她泡在水里晒晒太阳;下雨她的心情就会比较糟糕,非得大野智在水池边陪着她,不停摸她的鳍和背脊。

她还是喜欢樱井翔喂她吃鱼,不过没那么积极主动了,食量消下去不少。

“怎么,你还跟人类潮流,想瘦个身材吗?那还是多运动的好,节食不管用的,你看你,都跳不动了……”樱井翔笑着把水拨到她背上,“但是我们家‘海豚’的流线型多少苗条姑娘都羡慕不来啊,你还不晓得好好珍惜。”

 
也不知道她是听不懂还是有意闹别扭,还是只吃那么多。一条鱼都不肯多吃。

 

她叫的次数也变少了,不明白她在为什么而郁郁寡欢。

但是也变得更粘人,每次大野智从她身边离开的时候都会闹上好一阵,又是呜咽又是紧紧跟着游,总是不想他走。

“祖宗诶,你是要我打个帐篷来陪你吗?”

大野智也不是说笑,真的就在海洋馆里安了家,两个人从那天起完全宅进了黄色大门里。

 

晚上,“海豚”喜欢游到他俩旁边,轻轻叫唤。

大野智就会摸她的头,说:“我们也爱你。”

 

 

-

“宽吻海豚的自然寿命在25岁左右,但被人类驯服的宽吻海豚在被捕捉后的三到四年内就会去世。通常最高寿命也不过十年。”

“海豚”已经17岁了。

 

樱井翔一直很担心,“海豚”离开他们的那一天大野智会有多难过。

但是出乎他意料,大野智表现得极其冷静淡定。

 

那一天,他们的海豚一改平时的腻歪劲儿,躲在最角落的深水区里不肯游出来。

大野智没换衣服鞋子,就穿着牛仔裤淌下了水,抬起左手打着哨。他们的姑娘已经没有力气响亮地回应他了,努力断断续续地用高音频发出声音。

“好姑娘过来,‘海豚’,过来——”大野智站在水池边,拍了拍水花,“到我这里来……”

樱井翔又看到了他最温柔的眼神。
那天上午天气非常好,所以蓝色塑料棚大大的敞开着,阳光能一览无余地全部落到水上。折射的光线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眸子在阳光里闪闪发亮,从里面漾出樱井翔熟悉的海洋一样的温柔。

 

海豚一边继续叫着,一边缓缓向他游过来,鱼鳍都有些歪斜了。

大野智蹲下来搂住她。

 

他轻轻地说,声音被水波放大,在小小的海洋馆里回荡:“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我们爱你……我们爱你……”

 

我们爱你。

 

我们爱你。

 

 

 

终于海豚不叫了。

 

 

 

 

 

10.

大野智没再续租小海洋馆。

 

那天,他和樱井翔拥有小海洋馆最后一天的使用权。

他们在海洋馆最高的那级凳子上坐了一整天。从太阳升起坐到太阳落坡。

 

“回去吗?”

“回去吧。”

大野智打了个哨儿,又觉得自讨没趣。
樱井翔戳了戳他脑门儿,看着小剧场上的粼粼水光却有点儿眼圈儿泛红。于是他赶快推着大野智往外走。

 

他们走过每一排残缺的观众席,路过水池边浅浅的水。最后关上黄色的大门。

大门的锁还是大野智最开始配的那一个,早就不太好使了,要扣半天才扣的上。
他埋着脑袋努力跟锁做着斗争。

黄色大门上有一只小小的蓝色的鱼,还有一只长得很像狗的猫。漆已经掉了一些,也沾了很多灰尘,总的来讲,痕迹还是比较新的。

 

大野智突然觉得很有意思,问樱井翔:“我说,当时我问你干嘛画一只狗,你跟我讲‘不是狗,这是猫。’,可是我又不明白了,干嘛要画一只猫呢?”

樱井翔无奈:“我只会画这个啊……”

 

 

大野智突然就哭了。

樱井翔却在这一瞬间如释重负。

 

 

 

-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他拖着感冒的身子来找一场海豚表演。

大野智推开这扇黄色的大门,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说:“进来看看呗,反正不要钱——”

他打一个呼哨,宽吻海豚就跟着跃起,把水拍起,打湿在大野智又宽又大的围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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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智不停揩眼泪,抽抽搭搭地被樱井翔拉着走。一路走一路哭,断断续续打着哭嗝。

樱井翔紧紧扣着他的手,轻轻对他讲,“我爱你,我们爱你。”

-------------------END

世间千千万万人未明白我
替这位空想家惊讶
孤单真的不可怕能让我画满花
还未算是那么差
让那恐龙成群行过台面
衣柜入面藏着花园
心仪男孩长驻于身边
梦要变真也没那样远
生命从未如乐园
也可靠我创做浮现
让那彩虹长桥无限伸展
飞象日日云上表演
魔幻现实寻到相交点
在我心房的黄色门里
保存着未坐那火箭

黄色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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